十九、樓頂上
『我背鎖再體育大樓篤定！快來救ㄨ』
上面這段內容，是十分鐘前，三蒔從學妹那邊收到的簡訊內文。
從滿滿的錯字中不難看出，發送的人不但來不及選字，甚至連『我』這個字中的ㄛ都還來不及打完就急著送出，想必是置身於某種緊急事態之中。
『篤定』這意義不明的兩個字，從手機的鍵盤跟選字規則看來，我們推測高達八成是想打『的屋頂』。
還原起來，整句話就是『我被鎖在體育大樓屋頂！快來救我』。
至於為何來得及打驚嘆號卻來不及多打一個ㄛ，卻是我們想不透的謎題。
「頂樓不是鎖上了嗎？」
知道了整句話想傳達的訊息，我的腦裡閃過剛剛阿雲提到過的問題：頂樓不是因為事故被上鎖了嗎？沒理由進得去啊？
意識到這點後，「學妹到底是怎麼跑上去的？」、「我們現在該立刻去救人嗎？」、「能進的了頂樓嗎？」等等的疑問也一併跟著冒了出來。
「不，一般大樓只有裝保全裝置而已，社團大樓跟體育大樓頂樓連裝置都沒有。」出乎意料的，三蒔卻給了我們一個從來沒想過的答案。
她進一步解釋「因為不少社團都有在高樓層放置大型用具的需求，學校似乎把頂樓的一部分當成倉庫了。只要有提出理由都能出借鑰匙。而最近出借鑰匙的社團………就是廢物回收利用音樂研究社。」
在三蒔收到這封簡訊之前，她曾被阿雲問過很多次一樣的問題。
那時她正忙著與桂珠姨與學妹的保鑣們聯絡，對於頂樓的事情也不是那麼清楚，便憑著印象給了答覆。直到她空出時間去調查這個問題時，才知道自己忽略的小地方正是最大的盲點。
原來廢物回收利用音樂研究社有將長久不用的垃圾 ( 樂器 ) 屯放在頂樓的習慣。考慮到學妹跟社長的關係，學妹失蹤的真相似乎如撥雲見日般清晰了起來。
「那……現在該怎麼辦？」既然我們已經收到了訊息，嫌犯也已經呼之欲出，那麼在這裡大眼瞪小眼也不是辦法，總得做些什麼才對。
「先等阿雲回來吧？」迪歐聳聳肩。
「那樣……那樣就太晚了………都怪我沒有早點發現………要是樹心有個萬一……」
「呃………」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先不論那個軍師毫無音訊，肌肉壯漢和隊長一個大病初癒一個買飯遲遲未歸……現在就連最可以依靠的情報員都陷入了自責漩渦，我這個無助的雜兵只能看著寢室內的氣氛瞬間盪到谷底。
看來這副本前途多舛。
「三蒔你先冷靜下來吧，來。」
「………咦？」
幸好，相較於我的不知所措，暖男迪歐顯得貼心多了。他抽出好幾張波肥桌上的舒潔小拉拉遞給三蒔，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現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靜對吧？」
「………嗯……抱歉。」
此番鐵漢柔情的舉動不但控制住了場面，似乎也讓三蒔稍振作了一些。
「那個，妳有把事情告訴學妹他們家了嗎？」等到三蒔的平復情緒，我提出好不容易想到的解套方案。
畢竟這麼重大的事情，要是能夠得到學妹家的幫助，肯定比我們幾個學生有用的多。更別提若是能派出那一群強大的保鑣部隊，一兩個綁匪肯定不算什麼威脅。
「不……」三蒔搖搖頭，她說自己收到簡訊後就慌慌張張跑過來，還沒有聯絡我們之外的任何人。
「那妳要不要先去聯絡啊？剩下的我們等阿雲回來後再一起想辦法。」
「可是，樹心會不會在這段時間 ......」
「嗯………」
三蒔的擔心不無道理。
雖說如迪歐所說，無論遇上什麼狀況我們都應該保持冷靜，但現在的確不是可以坐下來慢慢商討的時候。
「那這樣好了，」幾經思考，我改變提議「妳去聯絡，我現在先去簡訊提到的地點看看。」
我們需要搞清楚現場的狀況，同時也需要一個能夠提出解決辦法的人，在波肥不在的狀況之下這個重責大任自然落在阿雲身上。
剩下的當然就是搞清楚狀況的人了。
「這樣太危險了………而且刺激到對方的話怎麼辦？」
「總是得有人去掌握狀況對吧？放心啦，我不會打草驚蛇，就算有個萬一也會盡量拖時間，ok？」
三蒔起初並不同意我的提案，一直到我再三保證自己會小心，就連迪歐也加入說服行列之後，三蒔才勉強點頭「我知道了……這不是鬧著玩的，真的不行就回來。」
「好啦好啦，還有別的事嗎？」
「有啊，那我呢？」迪歐舉手問。
「迪歐你就在宿舍待命等阿雲回來吧？」她轉向坐在一旁的迪歐「記得順便幫我們把狀況打在群組中，方便他握狀況。」
「喔！交給我！」
「那就這樣，行動吧。」
「「好！」」
釐清各自的職責後，我跟三蒔先後離開了宿舍，去執行我們的工作。
離開宿舍約莫十五分鐘過去，我在校內前往體育大樓的路上接到了波肥的電話。
「喂，阿噗嗎？」
「咦，波肥？！你這兩天都死哪──」
嗶，嘟...嘟...嘟──
這人竟然直接掛電話？？？
於是我又撥回去。
嘟嚕嚕──嘟嚕嚕──嗶
「喂？」
「安安，先知大人。請問您有什麼話要告示小弟嗎？」
「三蒔剛剛打給我說明過狀況了，迪歐的訊息我也有看。」波肥的語氣聽起來很不爽「我現在正在到學校的路上。」
「咦，可是我打過去你都沒接不是？為啥她的電話你就接啊，差別待遇？」
「因為她打到我老家，還哭著說了一堆要我負起責任之類的話。」
「喔………」原來還有這種招「所以你打電話來要幹嘛啊？我要趕著去體育大樓，很忙欸。」
「趕你個大頭鬼，校區晚上又不開放，這時間你怎麼可能進的去？」
啊……我腦裡一直只想著要趕快去現場，卻從沒思考過到底該怎麼進去。
「那………那怎麼辦？！」
「關於這點，三蒔已經聯絡到警衛，請人家留一扇門別鎖了。就我們大三去上桌球課會走的那個側門。」
大三的時候我們一起在體育大樓修了一堂桌球課，那時候要從上一節課的教室跑到體育大樓正門並不順路，因此我們都約在另一頭比較小扇的側門，波肥說的應該就是這裡。
話又說回來………
「我從以前就一直有個疑問。」
「嗯？」
「三蒔未免也太神通廣大了吧？舍監或那些社員就算了，怎麼連對大樓管理員都有門路啊？」
「好像是以前有在那邊幫忙辦過活動吧？要是你這麼想知道，等事情過後親自去問她如何？」
「不不不不不用了。還有其他的事嗎？」
「嗯？喔對，你們不用等阿雲了，我看他問三蒔問了這麼多次，肯定是懷疑頂樓有蹊蹺。」
「啊……該不會……」
無論是電話或是 Line 阿雲都沒有回應，現在再搭上波肥這段話，不好的念頭一下子從我的腦海中浮現。
「不知道，」這三個字，波肥像是要說給自己聽的一樣。「也許只是他不方便接電話。記著，不管你在頂樓上遇到誰自己都要小心，隨時準備烙跑。」
「這不是廢話嗎。」
「還有，待會你進去的時候記得電話不要掛，把喇叭設靜音收在口袋裡，這樣我可以同步聽到發生什麼事。」
「喔！這招我懂。」
有些推理劇或是小說都很愛用這招，偷偷藏一個麥克風在身上騙犯人自白，更過份一點的還會同步撥放給不在場的所有人一起聽，是一種可監聽可錄音的手法。
既然波肥會要求我這麼做，該不會他已經想到對策了吧？我一邊這麼想，一邊懷抱希望的問：「你已經有辦法了！？」
「蛤？怎麼可能？當然是到時候再想啊。在一無所知的狀況妄下判斷只會有反效果。這段時間你盡量能拖就拖，我們想到辦法後會找方式 pass 給你。」
「好吧，那到時候就看你──呀！！」
走著走著，我踩到一攤感覺難以言喻的軟爛東西，不但腳滑了一下差點跌倒，手機還飛了出去。
好不容易取得平衡站穩，抬起腳低頭一看，鞋底下黏著一大灘紅紅軟軟的東西………這該不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阿噗？怎麼了？回答我！」
透過電話聽見我的慘叫，波肥在電話另一端不斷大聲的大喊，要我立刻回應。
「喂，喂，波肥嗎？！」我急忙撿起手機貼在耳朵上。
「你沒事吧？！」
「我我我我我踩到了一灘紅色軟軟的東西……」
「那是什麼？！」
「仔細一看原來是義大利麵，嚇死我哈哈…」
「……」
「不知道誰這麼過分亂丟食物在──喂？喂？」
波肥又把電話掛了。
沒過多久，弄乾淨鞋子的我加快腳步，來到了宕間大學的體育大樓外。
體育大樓正門的鐵捲門如波肥所說已經被警衛給拉下了。不過平常走慣的側門則是因為有三蒔事先聯絡的關係，沒有被上鎖。
張望了一下，這個時間點體育大樓周邊幾乎沒有人影。既然沒有任何人，那我偷偷摸摸也只是浪費時間，因此我直接推開門，溜進了大樓內。
夜晚的大樓跟白天相比完全不同，平常充滿朝氣學生的大廳此時空無一人顯得毫無生氣。而且因為缺乏燈光的關係，整個樓層超級暗，簡直陰森到不行。
為了不讓自己跌個狗吃屎，我用手機打開照明，注意著四周順著樓梯一步一步向上爬，來到了通往頂樓的安全逃生門前。
「嗯……」
站在逃生門前，我仔細打量著門的周圍。
無論怎麼看，門的四周都沒有像是會響的裝置，而門也只是那種很單純一推就能打開的類型。
「八成就是這了吧………」我吞了一口口水。
在門的另一端，有正被囚禁著的學妹，還有囚禁學妹的犯人……更糟糕一點，或許一直失聯的阿雲正在裡面也說不定。
「………唉。」
該怎麼說呢，雖然人都已經來到這了還說這些話有點那啥……但從進入大樓那一秒開始，我就已經後悔了。
波肥說的一點都沒錯，我根本什麼都沒想就衝出來了，更別說去考慮之後的事。
然而………如今我人都到這了，再打退堂鼓也只會讓自己更窩囊而已，只能咬緊牙關硬上。
為了拯救學妹，就算是偷偷瞄個一眼也好，我必須盡可能弄清楚裡面的狀況，好讓波肥他們做出最適當的判斷。
「呼………」
做好決心，我將手放在安全門的門把上……
「啊──差點忘了。」
熊熊想起方才波肥的交代，我拿出手機，打開電話簿按下通話按鈕。
嘟嘟嘟───嗶。
響沒幾秒，電話立刻接通。
「喂？」
「波肥？我現在人到頂樓門口，準備要進去了。你剛剛說要怎麼辦來著，喇叭開靜音？」
「對對對，你一直沒打來，我還以為你忘了咧。」
「明明是你先掛我電話欸。」
「隨便啦，我快要到學校了，可以一邊聽一邊走。」
「了解，那我音量開靜音囉。」
「自己見機行事機靈點。」
「瞭啦。」
我遵從波肥的指示，把靜音的手機放在襯衫前面的口袋，再度按下安全門的壓桿，將門輕輕的推開一個小縫，偷偷望進去。
今晚的天氣異常好，天空萬里無雲，還能見到幾顆星星。也多虧於此，在月光的照射下的頂樓，儘管不如有路燈照射般明亮，但也足夠看清楚東西了。
像是現在我遠遠的就能看見頂樓空曠處堆了不少像是球網球架之類，還有一些大概是廢研社使用過的器材。
「………咦！？」
將視線越過這些東西後，我在頂樓的牆垣邊發現了兩道像是人的黑影倒坐在那。其中一個臥躺的黑影體型看起來跟阿雲幾乎一模一樣……
不會這麼剛好吧？！
左右掃視，確認視野內沒看見除了他們之外的人後，我推開門進入頂樓，避過各式各樣的器具來到了兩個人影的前方。
「阿………阿雲！！！」
我果然沒看錯，倒在這的其中一人確實就是阿雲，而另一個黑影反倒是出乎意料，竟然是一直被我認為是嫌犯的社長！他們雙手跟雙腳都被環環相扣的束帶給綁了起來。這束縛手法之兇殘，別說是要走了，我看連站起來都有困難。
我趕緊蹲在阿雲身旁，膽戰心驚的確認他的生命狀況。
脈搏還在跳。
呼吸沒問題。
外表也沒什麼顯著的外傷。
太好了，看來人應該是還活著。
「喂！阿雲，醒醒！喂！」我伸出手輕拍他的臉。
阿雲睡得很沉，我都已經拍到手麻了，他還是沒有反應。直到我放棄治療用力扇下去，他才恍恍惚惚的張開眼。
他一臉茫然，似乎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哪裡，直到最後才將視線定焦我的臉上。
「唔………阿噗……？這裡是………」
「這裡是體育大樓的頂樓啊，我比出的數字是多少？」我在伸出手到他面前，用手指比出個三。
「嗚呃………三？」
謝天謝地，看來認知方面也沒有太大問題。
「你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嗚……我的臉……還有背好痛……咦？這是……」阿雲扭動身體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綁住，只好茫然的看著我。
「你被人綁起來了！來，起得來嗎？」
「等……等等……痛痛痛……」
我迴避臉的問題，伸出手想把他扶起來。不過他一直哀哀叫說背很痛，只好讓他就這麼側趴在地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出來買個晚餐怎麼可以買到人倒在這？」
「晚餐……我記得我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啊！」阿雲低聲不斷碎念。沒過幾秒，他突然緊張的左右張望「……學妹！對，學妹呢！」
真不愧是阿雲，比起自己，竟然更擔心學妹的安危。
「我還沒有找到她。」
「這樣啊……」
奇怪，阿雲聽了我的話反而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
「三蒔收到一封從學妹那傳來，寫著『快來屋頂救我』的簡訊，我們推測應該是學妹傳來的。」
「……那個應該是社長傳的。」
「對對對，我說我們推測應該是社長傳──」
嗯？
「阿雲你……那個……」我努力在腦海裡搜尋比較委婉的說法「等等還是讓我陪你去醫院吧？我剛剛的話沒理由導出這結論啊？」
「你才撞壞腦袋………我來到這的時候社長也被綁著，他親口跟我說的………沒過多久我就被學妹弄昏了。」說著說著他努力轉過頭，注意到一旁的社長，小聲的補了句「看來被弄昏的不是只有我。」
「嗯……等等，你現在講的話跟我知道的完全不同啊。」
「買完晚餐要回去時，我在路上看到一個很可疑的人，便尾隨那個人一路跟到這來，誰知道來到這裡時只有看到社長被綁在這。」阿雲用下巴指了指隔壁昏倒的社長「原本是要帶他離開的，不過學妹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然後啪的一聲傳來劇痛，我就沒記憶了。大概是電擊槍之類的東西吧……」
也就是說，從前天就消失了的學妹才是真正的兇嫌，而社長其實是受害者？
「我想學妹當時應該是在入口的牆壁邊或是後方吧，我進來時沒有仔細看清楚，才讓她──」
「讓她從身後用硬硬的東西抵著你？」
「對，然後接下來──」
──阿噗學長你也來了啊？
「呃………接下來還會站在你耳邊低語？」
「沒錯，你反應很快嘛。「所以你等等記得也去仔細檢查清楚，知道嗎？」
「………」
「阿噗？你幹嘛突然不說──啊？！」
由於我突然沉默了起來，陷入疑惑的阿雲努力抬起頭來想要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只是當他費了一番功夫轉向我這邊之後，下一秒反而嚇得說不出話來。
等等，這樣描述聽起來好像我長很醜一樣。更正一下，阿雲是被我身後的人嚇到噤聲才對。
「真是的……一個接著一個出現真是麻煩，又不能直接殺掉……」
對，學妹這個時候正站在我的身後，拿著一塊硬硬的東西抵著我的背部，嘴裡還說著聽起來很不妙的話。
「學長，可以請您回去門邊雙手舉高站著嗎？我覺得好麻煩，不想再綁人了。還有，請別動歪腦筋唷………阿雲學長已經告訴過你這是什麼了吧？」學妹又用那硬硬的東西用力頂了我兩下。
「那那那那那個，學妹妳冷靜一點，我這就照辦，饒我一命啊！」被學妹一這麼威嚇，說來有點丟臉，我都要閃尿了。
「學長，你也是這樣看我！我手上有美工刀，有電擊槍，你就說我要殺人。我能不──」
「妳沒有！妳沒有！妳沒有發神經！！」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踩到了地雷，學妹聽了我的話後整個人起笑，喊了一大堆我聽不太懂的話。
在她歇斯底里的這幾秒，我連滾帶爬的跑到頂樓入口，聽從她的乖乖面壁雙手高舉站著不動。
過了不知道多久，冷靜下來的學妹走到我身後不遠的距離說道「阿噗學長，麻煩你轉過來。」
「好……好！咦咦咦咦？」擔心學妹再次發瘋的我很配合地立刻轉身。但在轉身後，我發現學妹現在的打扮與我們曾見過，那大家閨秀的裝扮完全不同。
現在的她頭髮剪的很短很雜，身上還穿著看起來很普通的Ｔ恤黑色外套加牛仔褲。
「那個，妳是………樹心學妹吧？」
「嗯？」
「之前見面的時候妳好像跟現在……呃……不太一樣？這身衣服跟頭髮是怎麼回事？」我慎選用詞，小心翼翼地發問。
「哎，這個啊？嘿嘿嘿～」學妹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笑道「因為人家現在正在離家出走啦～穿成平常那樣不是一下子就會被認出來嗎？所以人家就在山下的公園廁所把頭髮剪掉沖進馬桶了。衣服也是隨便在老街買了新的。好看嗎？」
「好看好看！那………原本的舊衣服呢？該不會──」
「衣服怎麼了嗎？」學妹笑著回問。
「………不，沒有。」一時語塞的我只好將視線從學妹身上移開，望向阿雲跟社長所在的牆邊。
社長這傢伙竟然還在昏睡。
「那就換我發問囉～」學妹的笑容瞬間退去，露出了光是看著都讓我顫抖的銳利眼光「為什麼阿噗學長會跑到這裡來呢？」
「呃………」
喂！這種說變就變的詭異性格到底是怎樣？？跟我們之前遇到的學妹根本是不同人吧？說起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學妹好像也是這種個性……
「阿雲在和我們失聯前曾跟我們說他會到這裡來，所以我才代表其他人來這裡找……」在學妹的注視之下，我支支吾吾的解釋起來。
這話不全然是事實。不過我會這麼說，主要是想讓學妹意識到『就算現在對我做了什麼，沒過多久還是會有人來找我們』這件事。
「看來………不把計畫提前不行呢。」
「咦？」
「沒事，阿噗學長。可以麻煩你就在那邊乖乖站一陣子嗎？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了。」
計畫……這麼說學妹果然是預謀犯案嗎？還有，既然說了提前，那代表目前她還沒有執行。
我想起此時此刻波肥正透過手機聽著我們說話。要是可以趁現在問到學妹之後打算做的事，他一定能夠想到對策。
「呃，學妹。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把計畫告訴我啊？」
「……為什麼？」
語音剛落，我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問的太沒頭沒腦。學妹立刻擺出一副相當警戒的樣子。
「這……這個……妳想想嘛，妳這幾天消失了好久，又提到妳有個計劃，其實就是想跟大家表達些什麼對吧？到頭來沒人知道是啥，不是很可惜嗎？」
我是不知道可惜在哪裡啦，不過我注意到學妹很認真在聽，因此也只能順著脈絡繼續往下掰。
「嗯哼。」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掰的很有道理，學妹歪著頭，一副正在思考的樣子。
「再說，就算我不認同妳，現在妳手上有美工刀有電擊槍又有人質，我離這麼遠也不能幹嘛呀，告訴我絕對不虧嘛。你告訴我之後，說不定我認同你的想法，還能夠幫你或是當見證人是不是。」
「好吧，反正講講也無所謂。」
沒想到，瞎扯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莫名道理，學妹最後還真的被我給說服。
「阿噗學長你有女朋友嗎？」
「………蛤？不好意思，學妹你可以再說一次嗎？」
其實我聽得相當清楚。只是學妹跳痛的提出一個只有在過年期間會從煩人親戚口中聽到的問題，害我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
「阿噗學長你有女朋友嗎？」學妹又重複了一次。
「現……現在沒有……」畢竟在這種時候說實話很丟臉，所以我選擇了比較迂迴的說法。
「噗……咳，這樣啊？」
她剛剛笑了，絕對是笑了 !!!
｢學長你有喜歡的人，有愛過人嗎？」
「有啦………真的。」我心虛的答道。
「我啊，嘿嘿嘿，有愛過人哦～」顯然學妹對我的回答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自顧自地開心講個不停「自從愛上他以後，白天無論做什麼事會想到他，就連晚上夢中也都忘不了。每天只想跟他在一起………學長你能明白那種感受嗎？」
「呃………應該了解吧。」
WTF！我記得三蒔曾說學妹的戀愛觀來自偶像劇還是漫畫什麼的………可是這何止是漫畫，簡直是童話。
「可是呀，」如同故事遇到轉捩點般，原本笑得像是朵花的學妹突然沉下臉：「家裡的人總是想把我送到海的另一端，而學校的人也不斷在背後嘲笑阻撓，試圖拆散我們。」
「所以人家決定了，為了不再和社長分離，人家要跟他一起私奔囉。嘿嘿嘿～」
鬱著臉的學妹不知為何突然又放聲大笑，還開心的踢著腳尖，像個小女孩一樣。
看學妹這樣反反覆覆像個瘋子，我不經開始思考──比起之前那樣可愛的大小姐乖乖牌，這種陰晴不定的個性大概才是學妹原本的樣子吧？
錄音室的影響似乎遠超出我的想像。
不過………私奔嗎？
隱隱約約中，我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學妹嘴上說著私奔，卻把社長跟阿雲綁成這樣，還在大半夜中躲到學校頂樓，這做的完全是相反的事啊。
再者，光是從社長借走了鑰匙還有學妹在老街上買了衣服來推斷，今天就算我們沒在這遇到學妹，她家的保鑣或是學校要找到她可能也要不了幾天的時間。
怎麼看都沒有學妹說的這麼簡單。
「呃，我順便問一下，私奔的意思是？」
為了確認自己是不是多想，我針對在意的點更詳細的提問。
「爺爺他們這麼有錢，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都沒用的，我打算逃要到一個再也沒人能拆散我們的地方去喔。」
學妹燦爛的笑著，同時伸出手指著牆外。儘管心理多少已經有了底，但這舉止依然令我抖了一下。
偷偷地瞄了阿雲他們所在的牆邊，社長在我跟學妹對話的這段期間好像也清醒來了。他注意到我的視線，用一種極快的速度看著我搖頭，似乎是在求救。
喂喂，你自己造的孽，這就算看我也沒用啊…………
「這……這就是妳的計畫嗎？？」我別過頭，把注意力拉回學妹身上。
「嗯嗯。人家原本是打算與社長一起度過最後的週末才出發的，不過……很快就會有人找到這對吧？」
「不，阿雲除了我之外沒有跟別人講。我也──」
「嗯？？阿噗學長剛剛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該死，聰明反被聰明誤啊啊啊啊啊啊！！！
「有……有嗎哈哈哈？你應該聽錯了吧，只有我知道啦。」
「沒關係，人家已經決定要在社長醒來後就私奔囉。」學妹一邊說一邊往後退，慢慢地回到了牆邊「在那之前，請阿噗學長乖乖站在那邊不要動好嗎？」
「喔……我……我盡量。」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學妹的話，原本倒在那左右搖頭的社長突然停下動作，把頭歪到另外一邊閉上眼裝死。
拜託你了社長，你要是不想跟學妹＂私奔＂的話，就在波肥他們想到辦法前能裝多久是多久，爭取時間吧！
「那……那個，學妹啊，反正現在他還在睡，妳先別走，我們聊聊嘛。」
「嗯？」學妹看了裝睡的社長一下，然後停下了腳步。
「妳想想，電視上不是都會演那種的家人愛卻愛錯方法，以為給妳錢就是愛妳嗎？也許他們還能溝通的。」
學妹聽我的話之後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還以為學長要說什麼呢！學長有整天被人監控，去哪裡都要看人家臉色，就連未來的對象都被人擅自決定的經驗嗎？」
「沒⋯⋯沒有。」
學妹露出一副不出所料的笑容，緩緩說道：「對他們來說，你只是一隻被穿上漂亮的衣服、出門被人領著、未來被決定跟誰結婚………有血緣的吉娃娃罷了。」
「應該沒有這麼誇張吧？」
「就是有！所以我不要再讓他們掌控我了，我要跟社長到一個誰也控制不了我們的地方。哼哼～」學妹溫柔的笑了起來，陷入自己的美好世界中。
這下麻煩了……要是再不說些什麼繼續下去，話題可能就要斷在這裡了。
「學妹，你這種狀況在很多八點檔跟現代故事裡面都很常見的，你先聽我說……」
我不確定沉浸在美好幻想的她會不會把我的話聽進去，不過既然她沒阻止，我自然要把握機會繼續講下去：
「妳看，很多電影或小說裡的戀人都逃到國外姓埋名過著恩愛的日子對吧？世界這麼大，沒有絕人之路呀。再說了，妳家人想送妳出去，那也可以出去之後隱性埋名偷渡到別的國家避不見面是不是。」
「哈哈哈～學長電影跟小說看太多了。」
輪的到妳來說嗎？！
「學妹你對這個世界的黑暗面有所不知。妳想想，三蒔這麼神通廣大，她會不認識一兩個能夠偽造身分的人口販子嗎？」我伸出食指朝著她搖了一搖「事實上，就我所知三蒔確實認識，她曾經把阿雲他們的室友用這個方式送出國賣給 FBI，因為他喜歡ㄌ……小女孩！」
「真的？」
「騙你變窮鬼。」
不用說，我當然是唬爛的，反正本來就是窮鬼。抱歉了三蒔、丘山。
「嗯………」好，學妹已經在猶豫了。
也許這次不用波肥出場，單靠我自己就能解決危機。
怎樣啊波肥，諒你怎麼樣先知也不可能算到自己英明四年，卻在畢業考前夕栽了一回吧？你的軍師位置將要被我取代啦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社長他不一定喜歡國外……」
「哎，那種人三蒔才不會想幫──」心裡還在暗爽的我一時間說話沒經過大腦，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犯下多大的錯誤。
喀啦喀啦喀啦──
遠遠的，學妹那細小卻格外刺耳的美工刀出鞘聲響起，有如綜藝節目裡藝人答錯時那──噗噗──的音效般，明白地告訴我『你被淘汰了。』
所謂得意忘形就是這麼一回事。
「說了這麼多，」學妹的口氣感受不到任何溫度，方才的笑容就像泡沫般──波──的一聲不復存在「阿噗學長跟三蒔學姐果然也是想拆散我們對吧。」
「不，我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說……」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語無倫次開始黑白亂講「學妹你有沒有想過那社長根本沒有妳想像的那麼喜歡妳，私奔的事妳有聽過他的意見嗎。因為在我跟三蒔看來他──」
「夠了！」學妹憤怒大喊。
不，與其說是大喊，不如說是接近尖叫，我好像還能聽見『了～了～了～』的回音。
附帶一提，原本一直躺在學妹腳邊很安靜的阿雲此時突然扭動起來，看著我的臉不斷搖頭，大概是想要罵我白癡吧。
「這種事情⋯⋯」學妹突然很小聲很小聲說了什麼話。
「咦？學妹，那個我沒聽清楚，可以再大聲──」
「這種事情，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的啊！！！！」
好喔，夠大聲了。這下不只是我，這個時間還留在校內的人應該都聽得一清二楚了。
「我也知道社長他不喜歡我啊！他只是當我好騙想佔便宜而已。不只是社長……學校也是家裡也是，根本沒人愛我！大家都只是為了好處接近我，都是假的！」
學妹的聲音從尖叫變成嘶吼，最後轉為歇斯底里的哭喊。看來這下真的踩到地雷了我。
「可是假的又怎麼樣？我的感情依然是真的啊！………我好害怕社長不繼續假裝他喜歡我，要是連社長都這麼說，我到底還剩下什麼？」
學妹一邊說一邊大哭，被命令站在原地的我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走上去安慰她。
在對方對自己失去興趣之前，讓對方無法捨棄自己，學妹這想法跟新聞上的恐怖情人已經沒什麼差別了。只不過，在學妹這樣的案例，我只想說社長真的是自作自受。
──＄＠＃＄＠＃︿％＠％＠
隨著學妹哭喊的氣力越來越弱，樓下也已經開始傳來叫喊聲。看來學妹在這的事情已經被不少人注意到了。也是啦……事已至此，要人家不發現都難。
還有，這年頭怎麼有這麼多白目，你圍觀就圍觀、大叫就大叫，沒事在樓下亂喊「是要不要跳樓」的是要幹嘛啦，警察先把這種人抓走好嗎！
「學妹，你⋯⋯你先冷靜。」先不管樓下的人。我試著安撫學妹的情緒「怎麼會沒人愛妳？我們一起合作的那段日子，我們都是真的喜歡著妳才跟妳合作的啊。」
「那只是因為我有被利用的價值！」學妹揉著眼，用帶著哭腔的聲調大吼。
「怎麼會！我們來往根本沒產生過任何利益關係呀，更別說是利──」
「波肥學長收了支票！」
「⋯⋯」
無法反駁。
「咦⋯⋯⋯這個⋯⋯⋯妳知道，那時候錄音室欠缺營運費，而且當時確實也弄壞不少東西，算是賠償嘛。」
「……上面有很多個零。」
「……………」
還是無法反駁。
對啦，上面的零的數量確實遠超過損壞物的價值，我們還因此把錄音是重新裝修了一番。
「不，這個⋯⋯」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簡單來說，學妹就是為愛所苦，覺得沒人愛她，所以才選定了社長當墊背的犧牲品。
既然如此，在知道了其實也不是非社長不可的情況下，只要有個人能夠跳出來願意接受她，取代社長變成她的重心，那說不定事情可以有婉轉的地步。
難就難在她的交友圈我又不熟……要是再隨便舉例或許又會踩到地雷………
是說，波肥究竟是想到了辦法沒有，怎麼會這麼久？
啊啊啊啊啊啊越想越煩躁！！不等了，大不了一起死！
「……………夠了！別再哭了！」
「阿噗………學長？」學妹的表情顯然一臉不知道我是在大聲什麼。
「學妹，剛剛你誤會了一件事。我確實是希望妳跟社長分開。」
聽了我的話，原本哭得有點疲憊的學妹再度變臉，用手上的美工刀指著我。當然，這仍在我的預料範圍，於是我趕緊接著講：
「可是，那是因為我喜歡妳啊！我可以養妳照顧妳，請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吧！」
「……………」
「啊，如果學妹討厭大男人主義，妳要養我照顧我也行。我是認真的，妳可以看著我的雙眼，毫無虛言。」
學妹不可能從我的雙眼中看出一絲虛假，因為我想要當小白臉的想法是千真萬確的。
而且這種時候若是發生了人家常說的吊橋效應，也許我還真的有機會交到女朋友！
────盯
「……………」
我用這輩子最真誠的眼神死盯著學妹，也正因為如此，我也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學妹那雙原本充斥著憤怒的雙眸，先是因我的趁亂告白睜的老大，隨後又為了掩飾什麼而閉上。
我很肯定她在闔起來的那瞬間翻了個白眼。
「………我明白阿噗學長是個很為我著想的好人了。甚至願意為我撒這種謊。」學妹緊閉著眼，用很無奈的語氣說道。
接著她只花了一秒鐘就告訴我回答了。
「但思考過各種可能性之後，對不起，我想我們不適合。」
好喔。妳根本沒思考過可能性吧，反正我本來也沒期待什麼，真的！
（噗…………）
重大關頭之際，躺在一旁的阿雲竟然還在偷笑。
好啊，既然我被打槍了，看到這幕的你也不能苟活。
「那阿雲呢？他也很喜歡你啊。他親口跟我說的。」我隨口瞎扯。
「咦？！」沒想到學妹突然雙眼張大轉過去看阿雲，不一會又立刻轉回來。
「阿雲學長他什麼時候…………」過了幾秒，學妹才低下頭，小聲扭捏的說「可是我已經有社長……」
什麼啊，我就是好人，對阿雲就是這種態度膩。
「白天他說過，要是就這樣找不到學妹他會後悔一輩子……等等，學妹我也很喜歡妳啊，難道我就真的不行嗎？。」
我怎麼想都覺得這沒理由啊！
……好啦，理由倒是可以想到幾個，阿雲確實是人高臉帥個性溫柔家境也還不錯。
「抱歉，阿噗學長，我對你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給個機會吧？」
「可以呀。」
「唉………我就知──咦？真的！？」
難道我也有春天了嗎？
「嗯～不過機會不是隨便就會出現的。」
「這是當然，我也知道要獲得女生芳心沒這麼容易啦！學妹妳儘管說，就算是上山下海我都可以！」
「阿噗學長願意跟我一起跳下去嗎？」
「咦？」
我剛剛說的應該是上山下海才對……有說到跳樓嗎？沒有吧？
「人家的話，可以為了社長跳下去呢………」
「呃……這……」學妹這種思考邏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是隨便說可以，她下一秒會不會就叫我跳下去啊。
見我面有難色，學妹露出了戲謔的寂寞笑容，彷彿在說著『你看吧。』
「妳………妳問問看阿雲吧。」
這個鍋我扛不了，還是甩出去為妙。阿雲接著！
「阿雲學長？」
被我的話給影響，學妹將視線轉去阿雲那，而阿雲也直直看著學妹的雙眼。
「我──」
────嘟嘟嘟嘟嚕嚕
就在阿雲回答的那刻，我那隻原本應該一直開著通話的手機，同一時間也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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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約11300個字，文字檔開啟超過500個小時，過程改了又改過程改了又改過程改了又改(X
主因是1/26之後為了保護生態跑去當了好一陣子獵人，又去了趟世紀末用北斗神拳玩了很多小遊戲，回過神來看草稿覺得換個寫法好像比較好，就這樣一直looooooooop到現在。
總之沒有棄坑，也不是因為深陷在創作常有的自我懷疑中遲遲無法動筆，只是單純富堅了而已（ ﾟ∀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