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葛瑞絲與妲雅
i.
我在午夜的森林裡奔跑著。
黑暗之中,唯一能夠接收到的光源僅只有偶爾從烏雲細縫之中透出來的月光。
每過一陣子,岔路就會出現在眼前逼迫我做出選擇。
我不知道自己要從什麼手中逃離,也不知道做出的選擇會將自己帶到哪裡。
不斷奔跑。
不斷選擇。
經過了無數的岔路之後,在道路的盡頭終於出現了一間小矮房。
救命!救救我!
我敲著門求救,請求裡面的人從那些我甚至不知道是什麼的危害中保護我。
突然間,門被我敲開了。
刺眼的光芒從漸漸敞開的大門里綻放,驅逐了四周的黑暗。
我看見了。
房屋內有三位老人,她們坐在一台織布機前一絲一絲的編、一絲一絲的量、一絲一絲的剪。
ii.
當妲雅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她最先看見的是一張陌生的天花板,這裡並不是她記憶之中的那個家。
當妲雅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她最先看見的是一張陌生的天花板,這裡並不是她記憶之中的那個家。
「早安,孩子。有沒有哪裡會痛?」
一道慈祥的聲音在妲雅耳邊響起。於是她把頭轉向左邊,發現床的一旁坐著一位老婦人。老婦人身上穿著妲雅不曾看過的衣服,頭上還戴著疑似角的東西。除了一如往常的絲線之外,這裡沒有一樣東西是妲雅熟悉的。
雖然不知道這是哪裡,但突如其來的陌生環境加上奇異裝扮的陌生人,令妲雅很清楚的感覺到事情有所古怪。她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
「不要怕,有地方會痛嗎?」
老婦人又輕聲詢問了一遍。
妲雅搖了搖頭,開始用餘光悄悄的環視四周。
她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小木屋中。床旁邊的壁爐燃燒著爐火,除了壁爐那面以外的牆壁上都掛滿了盆栽,盆栽上的植物五顏六色,還有著各種形狀。
她還注意到壁爐前有一副桌椅,門口旁還放了一張放滿了書的桌子,桌上有一些妲雅不認識的器皿。
妲雅將視線轉回老婦人的身上。老婦人的身後有一扇窗戶,可以看到窗外陰暗的天空正下著雨。
究竟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妲雅的內心中充滿了疑問,她開始試著回想最後能夠想到的記憶。很快的,冰冷的記憶隨即從她的腦海之中浮現。
她想起她的父母一邊喊著道歉,一邊抓著她的肩膀,把她推下了水。海水淹沒了她。她在水中試著大喊、掙扎,但她很快便精疲力盡,任由海浪將她帶到了黑暗的深淵。
「…………!」
一瞬間湧現上來的痛苦回憶讓她無法抑制自己的悲傷。一顆一顆的淚珠從妲雅眼中泛出,她開始無聲的大哭起來。
「沒關係,不要去回想,好好的睡一覺。」
老婦人把手輕輕放在妲雅的額頭上。
「睡吧,睡吧。」老婦人輕聲道。
妲雅感覺到一種令人懷念的溫暖慢慢的覆蓋了她的全身,她從來沒有這麼安心過。她決定閉起雙眼,讓湧現上來的睡意帶走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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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維爾瓦帝國遙遠的東南方,有一座名為兀弭的小漁村。這個漁村座落於海灣旁,村民世世代代以捕魚維生。
每天清晨,商人會來到漁村收購村民捕回來的魚,並趕在天亮之前將於運到內陸城鎮的市場售出。村莊雖說不上富裕,但也足夠維持生計。
故事要從某一天,村中的一對年輕夫妻生下了個小女嬰說起。
父母將小女嬰取名為妲雅,在他們的方言裡,妲雅意味著平穩,同時包含著風平浪靜的意思。他們相信這對漁村的孩子來說,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名子。
妲雅出生沒有多久,她的父母就發現她沒有辦法發出任何的聲音。儘管如此,她仍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她從襁褓時期就長時間和父母在船上生活,在船上長大。她的父母為此感到驕傲,認為他們的孩子就算沒有辦法說話,今後也依然能成為優秀的漁師,為村子的繁榮盡一份心力。
只不過在她滿5歲那年,她的雙親和村民們開始注意到妲雅和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樣。
她不像那些和她同年齡的孩子,一有空閒就會到處在村子內四處亂竄、玩耍。而是時常獨自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家門前,直直的盯著每一位來往的村民。在這個時候,他們認為這孩子頂多是有點奇怪,恬靜的個性和可愛的外表始終討人喜歡。
直到妲雅7歲的某一天,坐在門前的她突然跟著路過他家門前的老亞當一路走到了漁港邊。
老亞當是個喜歡孩子的人,妲雅的行為令他甚是欣喜,於是他給了妲雅幾塊用木果實做成的餅乾讓她帶回家去,還跟她約好一個禮拜之後會再來。
不幸的是,隔天早上,老亞當的兒子發現他父親安詳的離開了人世。
一個月不到。平日在漁村內負責巡邏的青年-亞爾拜經過妲雅家門前時,也成為了妲雅跟隨的對象。她一路跟著亞爾拜走到了村莊的路口,並在那邊盯著亞爾拜好一陣子之後才離去。
同樣不幸的是,亞爾拜在隔天就因為失足從坡上跌落,成為了村後山丘上老亞當的眾多的鄰居之一。
村民們漸漸發現,諸多古怪早就已經超越巧合的程度。
這一年來,不管是出於自然或非自然,每當村子裡面有人死亡,他們生前都會與妲雅有所牽連。
很快的,人們開始遠離這無法出聲的小女孩。他們害怕一旦哪一天這個小女孩跟在自己身後,自己可能就會成為村裏下一個被悼念的對象。
很快的,人們開始遠離這無法出聲的小女孩。他們害怕一旦哪一天這個小女孩跟在自己身後,自己可能就會成為村裏下一個被悼念的對象。
這樣的氛圍在村中慢慢的擴散開來,就連妲雅的父母也從原本的袒護慢慢轉變為懷疑,最後變成了恐懼。
之後的幾個月,村民們再也不肯從妲雅家門前經過。他們還私下流傳她是惡魔或邪靈的化身,甚至猜測妲雅是受到了詛咒才會沒有辦法說話,任何人只要被她接近就會為自己帶來不幸。
妲雅的雙親常期處於驚慌焦慮又受到村人排擠,害怕在無法在村里立足的他們作出了一項令人遺憾的決定。
他們選擇在妲雅8歲那天的遠航時,從她的背後將她推入海裡。
--
iii.
「感覺好一點了嗎?」
當妲雅再次的睜開雙眼時,白日刺眼的陽光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一層淡淡的月光從窗外照在她的床上。
老婦人依舊坐在和白天相同的地方問她問題,妲雅懷疑她是不是一直都坐在這邊沒有動過。
「我在森林外邊的海岸發現了你,孩子。你那時很衰弱,要是在遲一點恐怕就來不及了。你一定不會知道這把老骨頭是費了多大力氣才把你帶到這。來,先不要動。」
老婦人彎起身靠近妲雅,開始四處檢查妲雅身上是不是還有什麼其它的傷口。
「孩子,妳回復的很好!看來我的自然魔法還算是堪用嘛。」
或許是對治療的成果相當滿意,妲雅看見老婦人臉上露出了笑容。
「哎,差點忘了自我介紹。」老婦人坐回一開始床邊的那張椅子上。說道:「我叫葛瑞絲,是一個德魯伊,你知道什麼是德魯伊嗎?」
妲雅瞠大雙眼直直的看著葛瑞絲,並用力的搖晃著腦袋。她壓根沒聽過這種東西。
「那你可要仔細好了。我們德魯伊是自然的使者,是一種精神、一種宗教、也是一種皈依。我們擁有祖先的睿智,擁有雪亮的雙眼,也擁有與自然萬物共存的決心,我們為了讓轉今後世的靈魂過得更好而努力。這就是德魯伊!」
葛瑞絲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又充滿了威嚴,可以看出她對於自己身為一個德魯伊是如何的驕傲,但除此之外,妲雅一句也沒聽懂。
「把我們當做崇尚自然的魔法師就好。」
葛瑞絲發現妲雅的腦袋有如啄木鳥,搖晃得比剛才還要劇烈。所以她露出了微笑,換了個簡單的方式為妲雅解釋。
「說到魔法……」葛瑞絲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顎。
「在我治療昏迷的你的時候,我發現妳的靈魂之中藏著一種………力量。你知道這件事嗎?這可能和你昏倒在岸邊有所關係。」
面對葛瑞絲的提問,妲雅想到了那些纏繞在人們身上的絲線,於是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麼我得告訴妳一個好消息。」
老婦人伸出他那枯瘦的手輕輕的握住了妲雅,然後輕聲的說:「雖然我對那股力量無能為力,但它所造成的副作用我還是有辦法解決。」
複…座…用?妲雅並不是很明白這個詞的意思,她在村中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單字。
「來,舉起手。」
老婦人握著妲雅的手往上舉,然後立刻用另一隻手輕輕的搔了搔妲雅。
「噗………!」
妲雅被冷不防的惡作劇弄得發出了噗嗤的笑聲。
……………笑聲?
喉嚨,發出了聲音。這是妲雅出生以來,從未聽過的聲音。驚訝的她再度張開了口,好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搭………訝……」
她試著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子,只是發音聽起來很奇怪。
「在你睡著的這段時間,我試著用鸛犬骨和鸕草解開妳身上的噤聲咒。這也許是我唯一能幫你做的。」
噤聲咒雖然不及那股力量強大,但仍舊花了葛瑞絲不少的時間。
「謝………些。」
以前妲雅曾經懷疑過為何自己沒有辦法發出聲音。她認為或許是哪裡出了差錯,所以有好一段時間她常常看著別人說話,視著模仿他們的嘴型,但很顯然問題不是出在這。
「先不要著急。看妳這麼驚訝,妳從來沒說過話吧?這是需要學習的,慢慢來。為了瞭解妳,我需要問妳一些問題,我們先從『好』、『不好』,『是』或『不是』開始,可以嗎?」
葛瑞絲笑了一下,特別在幾個字上特地放慢了語調並強調重音。
「………豪。」
妲雅點了點頭。
「妳還記得落水之前,自己住在哪裡,在落水之前發生什麼事嗎?」
妲雅記得自己住在被稱作兀弭的小漁村。落水那天天氣不是很晴朗,她前一刻還站在熟悉的船緣邊看著海浪起起伏服拍打著船身,後一秒就被推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她慢慢沉入了冰冷的海底,慢慢的下沉。
「是。」她好不容易才從喉嚨之中擠出了一個字。
「妳的家人那時候跟妳在一起嗎?」
她想起自己在海中不斷掙扎向父母求救,但透過海水,她看見的只不過是雙眼帶著恐懼、披著她父母外皮的陌生人,不是她的父母。
「………噗是。」
妲雅原本想回答是,但她停頓了一陣子之候選擇了另一個回答。葛瑞絲並沒有漏看這個細節,她大概能猜想到眼前這孩子過去的生活並不輕鬆。
「那麼,妳想要留在這裡嗎?妳痊癒之後或許我可以教妳一些東西,像是讀書寫字,或是一些來自大自然,來自德魯伊的智慧。」
「要!」
已經無處可去的妲雅毫不猶豫回答。
「可別怪老太婆我沒提醒妳,這裡只有森林,動物,沒其他的了。妳在這裡會很安全,但妳很快就會膩的,很快。」
──咕嚕咕嚕咕嚕。
這一次,妲雅肚子的叫聲替她回答了,比她之前發出的任何聲音還要大。她已經不記得上次吃東西到底是什麼時候了。
葛瑞絲被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睜大雙眼看著因為害羞而低下頭的妲雅笑了笑。
「最後一個問題,妳是不是肚子餓了?」她說。
「………是。」
「那我們就開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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